维多利亚理发店是个挺奇怪的地方。
按理说，开门做生意，应该在大路上，人越多越好。
它偏偏开在巷子深处，就是特地要找，也要找上好久。
另外，做生意的人，总要笑脸相迎才对。
可是这里，阿柚永远低着头看小说，从不主动干活，客人一叫她，她就拉长了脸，好像人家欠了她几百块钱。
杠头倒是每天忙前忙后，但是火气极大，每天骂骂咧咧，不是骂马桶，就是骂扫帚，又客人讲他两句，他眼睛就瞪得像牛一样大：“我又没讲你！见过捡钱，还没见过捡骂的！”
但生意居然还不错，每到下午，都会排起队来。
这大概是因为，2004 年，还没有多少“时髦”的理发店，尤其是观水街这一带，都是些老头开的老式理发店。
而王冽这里，既能做时髦的发型，还能给你修脸剃头。
而且他手艺很好，性子沉静，无论阿姨们多么唠叨，提出多么琐碎不合理的要求，他都耐心听着，做出的发型，没有一次让人不满。
再附近的人，也就习惯了来这里剪头发。
姜芬芳是这个店里的第三个小工，她跟其他三个人，都不一样。
阿柚原来就相当于在二楼的杂物堆里，搭了一张床睡觉。
而姜芬芳来了之后，把二楼从里到外的收拾了一遍，把堆东西的地方，跟她们俩睡觉的上下床彻底分开。
还借钱买了个柜子，把自己东西锁在了柜子里，阿柚看着，在旁边翻白眼。
她每天不亮就会起床，借着一点微光洗漱，轻手轻脚的下楼。
那边阿柚可能通宵看小说，刚睡下没多久，冲着她的背影吼道：“你他妈轻点！”
但是她也没办法，理发店的工作太忙，每天她只有这个时间能够探索这个城市，支巷里弄，马路河道……
这里原来是个农村，叫观水村，后来建了工业园区，划入了城里，不远处还有一些稀疏的农田，和没拆迁完的民房。
理发店这一片的巷子，是民国时期建的，经历了一代一代老百姓的分割、扩建、整治……巷子里的路极窄，天空被密密麻麻的天线分割成无数份。
里间鱼龙混杂，有外地人来做生意的，小卖部、麻将馆、旅行社……什么都有。
来理发的阿姨总念叨，自从这些人来了，世道都乱了。
本地人大多都是年纪很大的，守着间破房子等拆迁，亦或是经济水平一般，一家好几口挤在逼仄的房子里过日子，白日里都敞着门，走过时，能望见屋里的大桌小椅，墙上挂着的女明星日历。
动不动就丢东西，隔三差五的，就有人在巷子口骂街：“杀千刀外地人，有做贼的辰光，没辰光给你娘买纸钱！”
可是只要从巷子里转出来，就是一个崭新的世界。
马路宽敞，暗绿色的有轨公车拖着长线，叮当叮当的驶过，不远处就是百货大楼，银行门口是两只高大的石狮子，神气极了……总有带着小红帽子的游客，拿着地图寻着景点。
这一切都和奉还山不同，人太多，路太窄，姜芬芳时常觉得呼吸不畅。
唯一让她感觉亲切的，是理发店的后身，是一条小河，有棵斜到河水里的的大树。
清晨时那边村子里的菜农，会挑着最新鲜的春菜乘船过来，在树下摆摊，小菜水灵灵的，比超市里便宜。
姜芬芳就在此间买菜，理发店管一日三餐，这之前是王冽的活儿。
等其他人起床的时候，她已经把早饭做好了，剩下的零钱放在桌上，用石头压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