榻上之人蒙盖着一床折枝梅罗蚕丝被，只有一条光洁纤细的腿裸露在外，自然地耷拉在床边，未着亵服，脚上套着一只素色罗袜。
周舜卿急忙低下头，半跪下去。
“殿下，臣周舜卿救驾来迟，又扰得殿下清梦，望殿下息怒……”
说完许久，朱太妃仍未作答。
“周大人，你看……”拿枪的兵士提醒他.
“不许看，大不敬！”周舜卿训斥道。
“大人，你看一眼。”那名兵士坚持。
周舜卿缓缓起身，拿着蜡烛靠近床榻。
（十七）·梁上枯骨
被子蒙着头，周舜卿看不到里面人的脸。
但他能看到，被子里的人似乎在不停蠕动。
周舜卿用剑挑开被子，只见被子里一名女子在不断扭动。
她的两只胳膊与两条腿关节都被折断，仅是依靠着躯干的力量扑腾，像上了岸的章鱼般，张牙舞爪的挥舞四肢。
她的肠肠肚肚都被掏空，只剩下一具空腔，肋骨与半透明的筋膜仍在一张一合。
周舜卿认出来，她不是朱太妃。
床上的女子张开嘴，口中的紫色藤蔓一条条蔓延出来。
拿素木枪的兵士惊叫一声，朝她胸口扎了过去。
长枪刺入女子的胸膛，她的动作渐渐无力，最后口中的紫色藤蔓也渐渐缩了回去。
“真软啊……”
周舜卿听到了她咽气前的最后一句话。
床下渐渐有了动静，持弩的兵士抬起弩，被周舜卿摁了下去。
“没我号令，不得发矢。”周舜卿道。
“周大人，太妃殿下在这儿！”
钱焘一边从床下爬出，一边向周舜卿招呼道。
“来，殿下……”
钱焘用肩膀扛起床的一侧，朱长金弯着腰从里面走出。
“殿下……”经过方才的一番事端，周舜卿只顾着行礼，却已经忘了准备好的说辞。
“免礼了，周大人。”朱长金一手扶着裙摆，微微欠下身，一手放在周舜卿手腕，轻轻扶他起身。
此种逾矩之行，令周舜卿有些受惊。
他本能地抬头看，却与朱长金的目光相接。
火光昏黄，朱长金几根落单发丝杂乱地贴在瓷白的额头，杏红色的眼眸映着点点烛火，宛若火山脚下将要沸腾的湖水。
周舜卿不知对着那汪湖水盯了多久，直到门外的脚步声靠近时，才匆忙收回目光。
万安期与朱福听见里面的动静，也悄悄跟了进来。
“殿下……”万安期与朱福向朱长金行礼，等待着其他赏赐。
“敢问殿下，方才发生何事？”周舜卿看向床上已经没有动静的女子。
“梅姐儿走了以后……”钱焘顿了顿，开始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。
“梅姐儿？”周舜卿不解问道。
“就是被箭射死的那个侍女。”万安期解释。
“……过了约莫半个时辰，便有人来叩门，我问门外是谁，那人还反问我说‘你说呢？’我觉得这个口气，应该是周大人，索性就开了门……”钱焘一边比划，一边眉飞色舞道。
“谁知道一开门，他就把我给撞开了，我一看，呦呵！是一个老头儿，脸啊脖子啊都烂完了，就和地窖里放了一冬天的白菜叶子一样……我借个光一看，喝！还穿着寿衣呢！”
万安期与朱福对视一眼，相互点了点头，他们知道，那个老头儿是从坟里爬出来的。
“他上来就要用那腌臜黑手挠我，我赶紧推了他一把，然后一边骂他一边用剪子扎他，把他身上发黑的干皮都扎下来一地，啧啧啧……他见我不好对付，就转头去找太妃，太妃拎起烛台，砸掉他半拉脑袋，不过他肯定是在土里埋了太久，脑壳也脆……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