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说他语气一如寻常那么平静,但王初芸还是从中感受到一种克制的不悦。
她转过身来,与他相对而立:“书房离此还是有些距离的,想来夫君是听岔了。我方才是在和表妹讨论,她若过了门,与咱们做妾室,也是一件相得益彰的好事。”
卿无尘原本已经大好的风寒,又咳嗽不止,咳得眼底都起了猩红。
看来昨夜他觉得妻子爱惨了他,是一个多么荒谬的错觉。
“夫君,你慢点。”说着,王初芸还贴心地为他拍背。
卿无尘压住喉间不适:“荒谬!”
拂袖而去。
王初芸心说,这就生气了?
真是不经气。
夏树过来:“奶奶,咱们回屋收拾一下吧,从今日起,还要去扶风院商议办宴之事。”
王初芸与夏树一起进屋换衣裳。
夏树欲帮她解披风,她阻止了,自己伸手去解那系带。
卿无尘方才帮她系的。
她解了半天,却愣是没解下来。
该死的卿无尘,到底会不会系,这怎么打成了死结?
从这结来看,卿无尘好像方才气性大得很。
他一个习武之人,一旦下手,便是重击,连打结都是。
虽说他自小饱读圣贤又考取功名,做文官,但其实他身手极好。
他还见过他杀人,杀刺客,那动作,手起刀落,干净利落。
真是个玉面修罗!
“奶奶, 已经解好了。”
最终,还是夏树过来帮她解了。
甜桃抱着收进来的衣裳,说:“奶奶看起来脸色不大好。”
王初芸说:“大概昨夜没睡好吧。”
甜桃笑道:“奶奶昨夜照顾了七爷一晚上,能不累吗?奶奶这是还担心七爷没好全就出门呢。”
王初芸扯扯嘴角,露出个笑。
夏树戳她脑门:“就你话多,还不快快来服侍奶奶梳头。”
收拾妥当,便往扶风院去。
那厢二房的夫人徐氏早坐在堂上为一众管事的安排活计。
见王初芸来了,便招手叫她过去,顾嘉早就在了,现下正坐在一旁,拿笔写着什么,似乎是一众人的分工。
王初芸坐在一边等了半晌,待得堂屋里头一众丫鬟婆子领命退出去,再没了别的人,徐氏长叹一声说:“哎呀,可算是把活都安排下去了。”
顾嘉惠道:“二舅母辛苦了,要是能学到二舅母一半的管家能力便好了。”
徐氏道:“放心,二舅母不会藏私,往后你便跟着我学便是了。”
顾嘉惠又称赞了一番徐氏如何体恤小辈,如何亲切之类的话。
两人跟唱大戏似的。
也不知唱给谁听的,总之王初芸根本没听,兀自坐在那儿品茶。
这茶,她竟有些意外。
怎么是这味道?
府上的茶一般都是用的蒙顶甘露,亦或是雨前龙井。
这是什么茶,她竟一时没品出来,只是这味道嘛,有些陈味。
是次茶。
她瞥向上首的徐氏,徐氏今日头上的珠钗倒是精致,没见她戴过。
那厢徐氏见她看过来,好似这才想起王初芸,忙堆笑道:“不好意思啊,七郎媳妇,差点把你给忘了,你瞧,我这儿都安排好,要不你且先回去吧,老太太叫你来帮衬,二婶婶也十分感激,老太太问起来我就说你一直在帮我,你自回去歇息好,回头二婶婶有事,再找你。”
王初芸了然。也不强留,起身行礼,转身离去。
看来顾嘉惠手段不错,和府上的长辈关系都挺好。
卿无尘那厢今日不当值,竟跑马到郊外开阔的河边,练起了剑。
星厌倒霉催的,成了他的陪练。
现如今,星厌已经摔了几十次屁股蹲了,就快受不了了。
“爷,咱们歇息一会儿好不好?您手劲太重了,打得星厌好疼。”
卿无尘这才停下。
他收了剑,低头默了默,偏头看向正在揉屁股的星厌:“我手劲很重?”
星厌强烈点头:“每次与你对剑,我都得使劲握着剑柄,不然剑都得飞出去。”
卿无尘抬起手掌来,注视了片刻,这手,方才在为王初芸拴披风系带的时候,不知道力道如何。
星厌在一旁看着他,见他入神地想着什么,唤了一声,卿无尘仿若未闻。
而忽然,卿无尘大步流星走到白马前,翻身上了马。
星厌大惑不解:“爷,你去哪儿?”
调转缰绳:“回府。”
*
王初芸回了清雅园,夏树说:“二夫人让你就这么回来,回头老太太知道了,会不会责怪你啊奶奶?”
王初芸说没事,“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,二婶婶的心里想的什么,明眼人一看就晓得,她藏不住什么事,”目光暗了暗,不屑一笑,“更藏不住什么好东西。”
夏树不明她所指,但也没往下问。
府上的账目,如今她没有管了,但其实管了近三年,她闭着眼睛都能大致算出账务的进进出出。
周遭的一应用度,她随意一尝就能晓得价钱。
这市面上茶的价钱就更丰富了,有一两银子一钱的,也有一文银子一钱的,价格差异极大。
而普通人,确实喝不出茶的差异来的。
如今她不管家了,乐得清闲,便懒得深想那些东西。
主仆二人闲暇无事,便想着出门玩一遭,正商量着去醉仙楼,便瞧见卿无尘回来了。
男子气势汹汹走过来,夏树识趣地退下了,王初云站在一株紫薇花下,定定盯着他。
他这般,着实叫她想到上辈子刑讯逼供刺客的时候。
她不自觉捏紧了手指,脚步下意识往后退去。
就连随后跟着的星厌心里都是一紧,爷这架势,仿佛是要与奶奶干架。
奶奶哪儿打得过爷啊,必输无疑啊。
哪知卿无尘气势滔天走近后,一呼吸,一开口,气势一下子卸了个干净,语气竟是软的:“关于纳表妹一事,不许再提,就此作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