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空瑾一打折扇,将头凑过来,遮住两人的面孔,高束的发尾扫过唐思绮的后颈,唐思绮身体一僵,不动声色地闪开些身子。 听司空瑾将刚刚跟踪的过程讲了一遍,她的脑子还在“粮仓”两个字上打转,就听他又说道: “杨公子,这一路跟去,发现的就是这么多,这个陈三目标明确,去往的地点就是粮仓,我见再不动手,进去了就没办法找了,于是给他迷晕先带回来了。”说着,他从头上揪下两根蛛网,又道:“我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。” “噗”,唐思绮忍不住笑道:“迷药?你们大理寺办案也用这种下九流的招数?” “不是,杨公子, 我……”司空瑾没想到唐思绮的关注点竟然在这。 “好了,开玩笑的,只要能办成的方法,就是好方法。恩,先说正事。”唐思绮收起笑容。 “粮仓……”这个地方极为出乎唐思绮的意料,她揉着眉角。 “怎么样?这个线索有没有价值?”司空瑾问。 唐思绮疑惑道:“那第四人便是粮仓之人吗?粮仓那样的地方,戒备森严,陈三一个来路不明,还差点被扯进命案里的人,怎么会认识粮仓的人?” 司空瑾好奇道:“第四人?” “就是拦住张大生的人,尸体应该是他处理的,比如说,划烂了季卿卿的脸,抛尸玉带河。” “何出此言?” 唐思绮却没说话。 “杨公子?可是想到了什么难题?” 她摇摇头,“等人来,我一起讲。” “……” 王春被带上来的时候,人还在哭。 唐思绮率先拉起他的手端详,右手拇指肚上确认长有一颗黑色的痦子。 秦德凑过来看了看,又让小五递过来一张纸,要王春往上面印了个手印,随后拿到一侧与脚凳上的指印相比对,确认出自同一人。 秦德这一天下来早已疲惫的不行,看着王春这个样子,气不打一处来:“早知如此,何必当初,小小年纪,真是在什么地方学什么样,这么多人被你耍的团团转,耗了整整一天,你还有脸哭?” 王春此时却只会念叨一句话:“我不想死,我不想死……” 秦德嘴里骂骂咧咧,正欲问倚荔楼的事,衙门口的鸣冤鼓却突然“咚咚咚”响了起来。 衙役很快…
司空瑾一打折扇,将头凑过来,遮住两人的面孔,高束的发尾扫过唐思绮的后颈,唐思绮身体一僵,不动声色地闪开些身子。
听司空瑾将刚刚跟踪的过程讲了一遍,她的脑子还在“粮仓”两个字上打转,就听他又说道:
“杨公子,这一路跟去,发现的就是这么多,这个陈三目标明确,去往的地点就是粮仓,我见再不动手,进去了就没办法找了,于是给他迷晕先带回来了。”说着,他从头上揪下两根蛛网,又道:“我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。”
“噗”,唐思绮忍不住笑道:“迷药?你们大理寺办案也用这种下九流的招数?”
“不是,杨公子, 我……”司空瑾没想到唐思绮的关注点竟然在这。
“好了,开玩笑的,只要能办成的方法,就是好方法。恩,先说正事。”唐思绮收起笑容。
“粮仓……”这个地方极为出乎唐思绮的意料,她揉着眉角。
“怎么样?这个线索有没有价值?”司空瑾问。
唐思绮疑惑道:“那第四人便是粮仓之人吗?粮仓那样的地方,戒备森严,陈三一个来路不明,还差点被扯进命案里的人,怎么会认识粮仓的人?”
司空瑾好奇道:“第四人?”
“就是拦住张大生的人,尸体应该是他处理的,比如说,划烂了季卿卿的脸,抛尸玉带河。”
“何出此言?”
唐思绮却没说话。
“杨公子?可是想到了什么难题?”
她摇摇头,“等人来,我一起讲。”
“……”
王春被带上来的时候,人还在哭。
唐思绮率先拉起他的手端详,右手拇指肚上确认长有一颗黑色的痦子。
秦德凑过来看了看,又让小五递过来一张纸,要王春往上面印了个手印,随后拿到一侧与脚凳上的指印相比对,确认出自同一人。
秦德这一天下来早已疲惫的不行,看着王春这个样子,气不打一处来:“早知如此,何必当初,小小年纪,真是在什么地方学什么样,这么多人被你耍的团团转,耗了整整一天,你还有脸哭?”
王春此时却只会念叨一句话:“我不想死,我不想死……”
秦德嘴里骂骂咧咧,正欲问倚荔楼的事,衙门口的鸣冤鼓却突然“咚咚咚”响了起来。
衙役很快来报:“大人,是醉春楼的赵老鸨。”
“她来干什么?难不成是替王春鸣冤?青楼的老鸨这么好心的吗,还管小二的事?”秦德奇怪。
唐思绮接过话头:“她儿子被怀疑是杀人犯,她能不着急吗?”
“什么!”四周异口同声。
秦德眼珠都要瞪出来了:“你说什么?赵老鸨是王春的娘?”
唐思绮长叹一口气,望着衙门口的方向,似是看见了赵老鸨用尽全身力气挥动手中的鼓槌:“可怜一个母亲的心,用在了错处。”
“哎呀,杨老弟你就别卖关子了,赶紧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啊。”
唐思绮收回目光,起身踱步到堂中央,看向堂下跪着的王春,轻声问:“要将你母亲请进来吗?”
王春抬头,双眼红肿,脸上挂着两行泪,拼命的摇头。
“可是她在替你鸣冤,她大概也没有想到,除了季卿卿,你竟然还背着一桩倚荔楼的案子,可否后悔辜负于她?”
王春已是泣不成声,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唐思绮不再看王春,转身朝着堂上秦德俯身行礼:“王春的供述,与实际情况或者他人的供述,依然存在诸多矛盾之处。”
秦德:“哪里矛盾?”
唐思绮:“第一,依照王春所言,陈三离开季卿卿房间后,他进了房想要侵犯季卿卿。经我查验,季卿卿没有行房痕迹,但王春却说亲耳听见两人行房,而且陈三供述与王春一致。”
秦德点头:“没错,所以他俩都说了谎?”
唐思绮一笑,笃定道:“不,这里便有一个问题,如果季卿卿此前没有行房,就不会勾引出王春的邪念,没有邪念,何来后面一系列的事,所以王春在这点上没有必要撒谎。如果王春没撒谎,季卿卿又没有行房,那撒谎的只能是陈三。”
唐思绮抬手制止了秦德还没问出口的疑问:“我是想说,陈三伪造了与季卿卿行房的假象,比如,声音,比如,床上的污迹,他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可能,为了掩盖季卿卿那时已经受害,所以,陈三并非一点嫌疑都没有,相反,他的嫌疑才是最大的。”
秦德恍然大悟:“原来如此……可,如果是陈三害了季卿卿,王春怎么又会见到她坐了起来?”
唐思绮负手信步:“没错!这里,就进入了第二个矛盾点。”
秦德:“是什么?”
唐思绮:“王春自述,季卿卿受到惊吓尖叫弹坐而起,被推倒在地撞到后脑死亡。但之前我已经检验过,季卿卿头部伤口死于硬物重创,在找到脚凳后,又仔细观察过凳角碎裂的情况,确为击打所致,形状与季卿卿头骨凹陷吻合,如果季卿卿是被推到在地撞到后脑死亡,伤口不可能形成如此形状,位置也不一样。所以王春推倒的那一下并非是季卿卿致死原因。”
她环顾大堂,众人皆看向于她。
信心上涌,继续道:“能解释这个矛盾点的真相只有一个:前面的人曾用脚凳击打过季卿卿,造成她头部受伤严重失血,但季卿卿并没有立刻死去,而是陷入昏迷,王春的潜入,导致季卿卿突醒,却又因王春的推倒,再次昏迷。”
王春听闻此话,终于从死亡的阴影中回过神来,抬头望着唐思绮,哽咽问道:“大师你说的是真的?”
唐思绮没回答,继续讲:“而这个前人,也只有陈三一个可能。所以陈三在房中做的事情,大概就是因某些原因与季卿卿发生争执,一怒之下用脚凳打了季卿卿的头,之后听到门口有人偷听,害怕被发现,特意制造出行房的声音,让门外的人,也就是王春,误以为里面二人此时是正常的。之后熄掉房间的灯,光明正大的离开。”
王春在一旁狂点头。
唐思绮没注意到司空瑾已经是满目欣赏,只沉浸在案子之中。
“王春之后潜入,二次伤到季卿卿,误以为自己杀了人,于是求助赵老鸨,赵老鸨与之想出了制造私奔假象的法子,并伪造了现场。也许是最近张大生的传闻甚嚣尘上,所以他们才考虑把季卿卿脱光了衣服扔到街上去,栽赃给张大生,谁知……”
唐思绮瞟了一眼张大生:“季卿卿还真的遇到了他,而张大生又被乞丐看见,有了对他不利的证人,如果不是发现季卿卿房内有血,顺而找到了凶器,这事,张大生还真得洗不清了。”
秦德实在是按耐不住,急急问道:“你还没说,如何断定王春是赵老鸨儿子?”
“赵老鸨和王春关系不一般,其实我在醉春楼的时候就怀疑了。秦大人,你没觉得,这王春长得跟赵老鸨很像吗?”
秦德嘴角抽了抽:“你就是依这个断定他俩是母子?是不是有点……武断呐。”
“当然不是,面貌只是让我有了一个灵感而已,更重要的是,王春所说的抛尸过程,他一个人根本完不成。
不知道你们观察过那扇窗子没有,窗外外墙平坦,若沿着外墙攀爬而下,脚步没有借力之地,并非那么容易,王春说人是他背下去的, 其一,季卿卿不管是死亡还是昏迷,她自己是无法抱住王春的,她又怎么能在爬墙的时候牢牢地固定在王春的背上?二,即便是王春想办法固定住季卿卿,那一定是借助绳索或者其他方式将季卿卿捆在身体上,但我查验过季卿卿,她身体没有任何束缚的痕迹。排除这两个可能,就只有一个可能:季卿卿并非是王春背出窗外的,有人帮他……”
“啊啊啊啊啊啊!不是他,真的不是他!”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突然打断了唐思绮。
回过头去,就见赵老鸨冲了进来,衙役们怎么拦都拦不住,她已然没有了白天风姿绰约的模样,披头散发,疯狂地哭喊着扑到大堂上:
“大人,求求你们了,都是我的主意,王春真的没有杀人,他不是故意的,抛尸也是我干的,求求你们,放了他吧,抓我,我愿意承担所有的罪责!”
王春呆呆地跪在地上,看着赵老鸨不住地磕头,几下就将额头磕出血来,喃喃道:“娘,是我连累你了。”
赵老鸨一听,立刻爬着扑到王春跟前,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:“不怨你,都怪娘把你生在这样的环境里,是娘的错。”她那花了妆的脸红一道黑一道,她毫不在意,转头又朝向秦德。
“大人,这孩子确实是一时冲动,但他真的不是故意杀人的。制造出私奔的假象,抛尸河边,都是我教他的,我今天主动去县衙认尸,也是想赶紧把苗头引到张大生那边,最近楼里的姑娘们个个人心惶惶,都说张大生正在物色下一个对象,虽说我也不知道卿卿如何被毁了面,但我知道咱们城里的杨罗王一副妙手,有她在早晚有人能认出那是卿卿,我便想着先下手为强。都是我的主意,他一个孩子,哪能想到这些,你们抓我,我替他蹲大牢行不行!”
说到最后,赵老鸨已经是泪流满面。
唐思绮望着她的样子,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娘亲。
五年前,娘的尸体倒在地上,面目全非,头跟身体只连着一层皮,呈现出异常的角度。
但手臂却指向厅堂里侧,手指张开,似是在努力地够着什么。
唐思绮知道,娘亲在最后一刻,想的仍然是她,可最终没能看到女儿一眼。
赵老鸨年过三旬有余,五年前,娘亲大概也就是这个年纪呢。
内心涌上一丝苦涩,唐思绮把不忍强压下去。
毕竟,死去的人,哪怕是她讨厌的青楼女子,也是需要公道的,虽然之前她说不想管青楼人的死活,可案子越深入,越是难以抽身。
“赵妈妈,季卿卿的死,王春确实不是主要责任,他只是运气不好,所以罪不至死。但倚荔楼姑娘的死,他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开的。”
赵老鸨抬起头来,额头一条血痕蜿蜒而下划过唇角,滴在地上,她似是没听清,问道:“您说什么?”
“倚荔楼那位姑娘之死,王春是凶手,确凿无疑。”
赵老鸨盯着唐思绮,下唇抖了又抖,一个字都没说出来,眼睛一番,晕倒在地。
王春把脸埋在地上,闷声哭喊道:“请大人把我娘带走吧,求求你们了……”
赵老鸨被暂时送回醉春楼,找了个老妈子跟赵虎一起看管着。
她离开以后,王春仿佛一下子长大了。
他不再哭泣,平静地说出了一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