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话里的信息量很大，我立刻抬头看着她，满脸都是不可置信。
“我今天问过他了，他没有骗我，一五一十都和我讲了”
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大门是开着的了，李询应该是刚走，我急忙开口“李询自己告诉你的？妈，你是怎么知道的？”
她的语气带着哀其不幸“你那个结婚的朋友来找你，给你送东西，看到了你屋里的这堆书”
我猜到她说的要么是张辉，要么是叶玫。上次婚礼上他们有朋友知道了，估计是朋友和他们说的，再加上我之前在出租车上问过我妈那些问题和家里的书籍，并不是很难断定。
我尽力保持冷静，走到餐桌边上，一边把散落在桌上的那些书重新摞好，就像是把李询的自尊心摞好一样，一边开口“妈，你听我解释，这个病他只是一种疾病，而且他一直在吃药，医生说他不严重，目前靠抑制药物可以维持情绪，他一直在积极求医，现在医疗……”
我不解释还好，我一解释她的情绪彻底爆炸“不严重！？陈橙！你跟我说不严重！？他妈就是这个病死的，她妈是这样死掉的！他是遗传，这个病会遗传，你难道不知道？陈橙，你是要让你的孩子也得上精神病？你是不是要赔上我们一家你才满意！？”
“妈，我们没有想过这么多，而且科技发展的很快，医学也在进步，他妈是自杀，而且她妈没有治疗……”我把书全部聚拢，和我妈讲明李询母亲的情况，我尽量控制着情绪，并没有她争吵起来，我累得没有了力气。
“陈橙，你闭嘴”我妈打断我“那是精神病啊，是一个疯子啊，是脑壳里面有问题，是神经坏了啊……我都不敢告诉你爸”她的声音突然开始有些害怕“如果我不来看看你，我还不知道你要做什么”她的声音听起来比我痛苦，说到最后，她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。
她走近我，过来拉着我的手“橙儿，你朋友说你们前两年就在一起了，橙儿，你真的要把妈吓死了”经过几轮情绪的爆发，此刻她的声音软弱了下来，试图用理智和情感说服我。
“妈，我抬头看他，前两年他没有，不是他的问题，是我一直，是我……”
她打断我未说完的话“橙儿，我搞不懂你们年轻人的这些事情，但是现在还不晚，你听听我的话好不好？我也知道那个小伙不是一个坏人，我一问，他都说了”
我听着她的话，抱着那摞书，狠狠的攒着手掌心。
我妈看了一眼我的样子，她帮我顺了顺头发，她继续开口，语气带上了心疼 “橙儿，妈也不是一个狠心的人，妈也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，从小到大，你就是个有主意的。我和你爸从来没有干涉过你什么，妈也心疼他说的那些事情，但是橙儿，咱们家不是救世主，我们家没有菩萨，我和你爸就你一个人，我们就你一个人啊”她说着，眼泪又掉了下来。
“那你怎么和他说的？”我听着她的哭泣声，终是不忍。我抽了一张纸巾，回头帮她擦着眼泪。我想知道为什么李询最后连过来接我都会食言。
她一边哭泣一边讲刚发生过的事情“橙儿，妈哪里有什么好办法，我看到他来，我冲上前打了他几巴掌，妈着急啊，妈没有办法……橙儿，我想到他清白自己有这种病还和你在一起，我就没办法，我急的水都喝不下去，你怎么能瞒着我和你爸这么多年……后来我又跪着求他，求他断了和你的联系，求放过我们一家，我求他放过你，你才二十多岁啊……”
“什么？”我的表情变得痛苦“妈，你怎么可以这样！？”
“我怕他不肯，橙儿，我怕他不放过你啊”
我闭上眼睛，心开始疼起来，我的眼泪滴了下来“然后呢？”
“我说他如果不放过你，我就去局子里报警，我就算和你爸死了都不会同意……我问他为什么要找上你，他为什么要拖累我的女儿，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……”
闻言，我整个人呆立住了，我着看我妈，我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说，我想质询她凭什么这么做，我想和她大声咆哮，我想和她大吵一架。
可是我低头看到了她头上已生出的白发，抹眼泪的手生满了皱纹，我看着她脸上的苦楚，想到她对我，对她唯一的女儿的付出，她的眼泪从刚才到现在根本没有停下来过，她的眼睛肿得很明显。
她只是用的她自己的方式来阻断，可能会对她女儿造成的毁灭性打击，她又做错了什么呢？我不知道，在她得知了实情的那一刻，她该多么恐慌，她只是一个普通妇女，而这种疾病，她最大的认知，就是疯子。
那刻我根本说不出来责备我妈的话，我含着眼泪深呼吸“后面呢”
我妈继续说下去“他先是坐在沙发上听着，见我突然跪了下去，他赶紧把我扶起来，听完我的话，他没说话，他好像还笑了一下，然后他说让我们家放心，说这些都是他的问题，不会给我们家造成伤害，说以后不会再和你来往了……”
这段话，蓦的让我的心口疼得喘不上来气，我将手死死的放在心口捂住那份痛心。我想象着他当时的心境。我的眼泪无法止住，我已经无法再继续问下去了。
“橙儿”我妈看着我捂住心口的动作，她帮我擦泪，她的表情也带着痛楚“橙儿，这件事我都不敢和你爸讲，他这个月老是做噩梦，困也困不好，他天天念叨你”她又继续哽咽起来“你朋友说你们好像纠缠了好几年了已经，我根本不相信他，我让他保证”
我听着我妈的话，我含泪摇头，身体本能抗拒着，我不想再继续想下去，我了解我妈，我感觉到了她会做什么事。
我妈上前，她拉过我的手，紧握着“他后来说，如果我不信，他用他妈妈保证，不会再纠缠你了，他说他对不起我们，说我养育了一个很好的女儿，他说谢谢我，我也搞不明白他谢什么，之后他自己离开了，我看着他挂掉了你的电话，我让他不要见你了…..”
我一边听一边摇头退缩，我想象着李询被我妈质问的感受，又想李询曾经向往的说我父母对我教育很伟大的样子，想起他曾经无数次推开我，想到他把我妈扶起来，被我妈逼着起誓的模样……我想抽出被我妈紧握的手，但是我妈不肯放开我的手。
心里的疼痛终于让我无法站稳，最后我扶着餐桌角慢慢蹲了下来，我望向大门的方向，似乎能看到他离开时的模样，我明白，我们永不可能再相见了。
我蹲在地上，我依然死死捂着胸口，好让自己呼吸能顺利一些。我极力克制着情绪，窗外新年的爆竹声盖住了我低声的啜泣声，烟花绽放的璀璨一下一下闪跃在窗外，我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滴在地板上。
我了解李询，他也有自尊，他不会不明白我妈的担忧，他可以拉着我面对外部的压力和眼光，他也可以被我打动，接受我的奔赴。但是，如果是内部阻力呢，如果是生育我的父母的怜求呢？如果是一个母亲以跪以死相逼呢？
甚至都不用这么多，我妈甚至无需这样。
我清楚，我不会见面了，可是，我们甚至没有好好道别。可是，这不是他的错，可是，一直都是是我，是我招惹的他，是我步步相逼，是我几次三番问他要一个答案，是我点亮了他，最后又熄灭了他。
我妈看到我情绪的崩溃，她也蹲在我身边，抱着哭泣的我的肩膀再次开口“橙儿，妈真的搞不明白你。但凡是身体健康的人，我都不会阻止的橙儿，你也体谅体谅妈妈好不好……”
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打在我脸上，继续说“距离，年纪，还有那种奇怪的家庭我都可以说服我和你爸，只要你好，我们都可以接受，我和你爸就你一个，你的性格我们也都知道，你总有你的想法，你不喜欢的东西一口都不碰，你从小就这样。我和你爸从来都没有强求过你，你说考什么学校，什么专业，要去哪里，要干什么，我和你爸从来都不说一个不字。橙儿，妈也知道那个人不是个坏人，妈看得出来。妈第一次见就知道你们是真心的，我也想过的，你去哪里我们都可以跟去哪。但是橙儿，那是精神出了问题的人啊，治不好啊…….你让我和你爸怎么承受啊，我们真的承受不了橙儿……”
我只是流泪，她还在继续说。
“你看看妈妈，你看看我，我已经 50 多岁了，你忍心这样对我和你爸吗？你别怪妈妈橙儿，你也考虑考虑我们，我不愿你这辈子要吃这个苦，这个苦，他看不到头的啊……”她泣不成声，我泪眼婆娑的看着她，她脸上好看的两个梨涡此刻却如此的苦情。
我知道我此刻也一样，我想安慰她，但因为过分的疲惫和极致的痛苦，我无法做到。
课题分离吧，这个母亲自说自话的干涉自己的女儿还良苦用心了，人都是要死的。还是不要说有遗憾的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