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上，沈姝才听明意详细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。
　　那个女生来要明夜的微信，明夜忙着给糖果分颜色，没听见。
　　女生又要明意的微信，明意戴着耳机在打游戏，也没听见。
　　女生感觉到没面子，就故意把明夜摆好的糖果弄乱，明夜不说话，还是接着分。
　　明意看情况有点不不对劲，摘下了耳机。
　　女生恼羞成怒，直接破口大骂明夜是不是有病，这句被明夜听见了，然后，就这样了。
　　沈姝到酒店之后，为了避免打扰，把之前公司订的房间退了，又重新开了一个商务套房。
　　东西不多，两下就收拾完了。
　　明夜的背上红了一大片，有两处淤青，脖颈下方还有抓痕。
　　沈姝让前台送了一盒消炎化淤的药膏上来，让明意给明夜擦。
　　沈姝则靠在沙发上回想看过的书，书里说的支持性心理治疗和精神动力学治疗，到底哪个更适合明夜的情况来着？
　　沈姝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把书带来，还是上网查查吧。
　　电脑刚打开，明意出来了。
　　一脸丧气的明意坐到了沈姝旁边的沙发上，“姐，我哥他不让我擦药，让我出来。”
　　沈姝又把电脑合上，从明意手里接过了药膏，“他以前经常这样吗？”
　　明意苦恼地回忆，“我也是到初二那年才发现的，那会儿他经常睡不着，难受的时候，也总是躲着我。
　　我拉他去看医生，他不愿意去。姐，你都不知道，前段时间我哥跟我说他要去看医生的时候，我甚至都觉得他是在开玩笑。”
　　“你哥是疼你，不想让你担心。按理说你们从小生活在一起，经历大都相同，怎么会……”
　　剩下的话沈姝没说出口，但明意听懂了。
　　明意烦闷地抓了抓头发，想了想，还是对沈姝说：
　　“其实不一样，我哥承受的比我多太多了。你知道为什么他成绩那么好，却没有去市重点高中吗？”
　　“为什么？”
　　“因为王小兰在考试那天，偷偷把我的手机拿走了。她给我哥打电话，说我没去考场，找不到我人了。
　　我们的考场不在一个学校，隔得很远，我哥给我打的电话都被王小兰故意挂断，要么是接了不说话。
　　中考前刚出了我爸的事儿，我哥以为我想不开，疯了一样的找了我一天，考试一场也没去。
　　晚上见到我，知道我是去考试了的时候，他说：‘真好，你还在，我以为你也要丢下我了。’
　　王小兰从小就在中间挑唆，想让我们兄弟反目，我哥从来不信，他从来不恨我，也没怪过我，你说他傻不傻？”
　　明意哽咽着，眼眶泛了红。
　　沈姝心疼不已，王小兰不止是尖酸刻薄，她还恶毒。
　　“明意你知道吗，爱都是相互的，如果有一个人不求回报，日复一日地对你好，那在他心里，一定是因为你值得。”
　　明意别过头悄悄抹了一把眼泪，苦笑着，“他还说，即便是他考上了市重点，他也没打算去，他要跟我一起留在白云。
　　他明明有机会离开的，如果他离开了，是不是病就会好了，都怪我，我就是个累赘，从小到大都只会拖累他……”
　　沈姝长叹一声，柔声安慰，“你有没有想过，或许正是因为有你在，他才坚持了那么久，没有自暴自弃，反而一直在努力。
　　所以，你不要妄自菲薄，你一直都很好。
　　你要振作起来，不然你哥看到你这样，更不容易好了。”
　　明意用衣袖胡乱地擦了两下脸上的泪痕，整理了一下情绪，坚定道：“嗯！我会好好的！不让他担心！”
　　“好，你先去睡个午觉，我去看看你哥，明天我们一起回家。”
　　沈姝拍了拍明意的肩，让他回房去休息。
　　吴秋江打了很多电话进来，沈姝没空理他，干脆把手机关了机，拿着药膏去看明夜。
　　经过大堂的那个插曲，明夜心神稍微恢复了一点，但整个人还是恹恹的。
　　脑海里，“有病”两个字在一直回响，无论怎么驱赶，都没办法把这种想法排除在自己的思想之外。
　　眼神触及到的每一块砖，每一道缝隙，都在折磨着他敏感的神经。
　　整个世界在眼中不断扭曲、变形，又形成一个陌生的世界。
　　他在这片陌生的世界里不断地奔跑，不断地寻找，却始终找不到出口。
　　“明夜……明夜……”
　　有一道焦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，带着能蛊惑人心的温暖。
　　他顺着声音的方向，不停地往前走，拨开层层迷雾，呼唤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。
　　“明夜……”
　　终于，他逃离了那个只有自己一个人的陌生世界，回到了现实。
　　视线聚焦，是一张恬静清丽的脸庞，写满担忧的眼底，随着自己的有所反应而涌上了细碎的星光。
　　沈姝看明夜彻底回过神来，松了一口气，“你先起来，我现在蹲着不太方便。”
　　明夜本来坐在门后缩成一团，闻言，立刻站起来，弯下身去扶蹲在自己面前的沈姝。
　　“姐……”
　　沈姝搭着明夜的胳膊，借力站稳，从口袋里掏出药膏，“你去椅子上坐着，我给你上药。”
　　明夜咬着唇嗫嚅，“对不起，又让你担心了。”
　　沈姝嘴角绽放一抹清浅的笑意，“我带你们出来玩，没让你们开心不说，反倒让你们被欺负还挨了打，我都没跟你道歉呢，tຊ你有什么可道歉的。”
　　明夜着急想解释，本来坐在椅子上了，又噌地站起来，“不是的，跟你没有关系，我们玩儿得很开心，是我自己的……”
　　“真怕我担心的话就赶紧涂药，快坐下。”
　　沈姝略带命令的语气，听在明夜的耳朵里，没有丝毫的令人不适，反而还带着一点俏皮。
　　“我自己涂就行。”
　　“你够得着吗？”
　　明夜试了一下，只能够到脖子，再往下的地方就够不到了。
　　“我让明意给我涂吧。”
　　沈姝指了指对面关着的门，“他刚刚哭了一场，我让他先去睡一会儿了。”
　　”那我等他睡醒再涂吧。”
　　明夜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，眼底犹豫的神色很明显。
　　沈姝气笑了，“我是会吃人还是怎么的？”
　　“没……没有……”明夜不好意思地小声解释。
　　“那你还不快脱。”
　　明夜咬了咬唇，视死如归般伸出手，解开了衬衫的纽扣，一颗，两颗……
　　衬衫脱了一半，松垮垮地挂在臂膀上，露出少年精瘦却宽阔挺拔的肩背。
　　清凉的药膏在脖颈下方缓缓推开，柔软的指腹在淤青的皮肤上打着圈儿。
　　淡淡的药味儿充斥在几平米的空间里，房间内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。
　　少年的耳垂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胭脂，红得像要滴出血来。
　　“好了。”沈姝收回手，把药膏盖起来收好。
　　明夜不自然地收拢衣襟，绷紧的神经慢慢松弛了下来。
　　沈姝觉得时机到了，状似不经意地随意问道：“你背上靠近腰线那里有两道很长的疤，是怎么来的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