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笙笙的脸色唰一下就变了。
她第一反应甚至不是宋凝想把她赶出京城，而是宋凝想让她死。
她一个女子，细皮嫩肉的，怎么能去战场呢？
东境一下子死了七万将士，她听白祁说了，战场上胳膊腿满天飞，很多人肠子都拖出来了还在地上爬，她可是个女子啊，怎么能去那种地方？
“我……”
陆笙笙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，宋凝已经道：“你一直以来的夙愿就要实现了，不高兴吗？”
陆笙笙：“……高兴，只是嫂子，现在就去，会不会有些太急……”
“高兴就好，笙笙要努力，要做本朝唯一的女将军，嫂子和婆母也会为你高兴的。”宋凝脸上一片欣慰与欢喜。
来参加此次宴会的宾客们见状，不少人都感叹陆家确实大义，但陆笙笙的师兄弟们却眉头紧皱。
陆笙笙这个嫂子怎么回事，夫君刚死，就要把小姑子也送上战场，这是想让陆家人死绝吗？
陆笙笙也怕死，她根本不想去战场，她只要“声称”自己要去战场，就已经能引来不少男子为她倾心了，为什么要真的去呢？
陆笙笙见她越说越真，好像恨不得现在就把她送到战场上去一样，脸上焦急不已：“嫂子，这么大的事，是不是要先跟母亲说一声……”
“你不想去？”宋凝看着她的脸，直接戳破她，冷声道，“你兄长当年上战场之时，可是连新婚夜都不顾，嫁衣都未换就去了，你居然不想去？”
“不是，我……”
“既然不是，那就这么定了，明日一早就出发。”宋凝道。
“陆大夫人这么急着送小姑子送战场，是想让她去死吗？”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替陆笙笙出头了。
说话的是周侍郎家的公子周明熙，就是上次宋凝去接陆老夫人那个周家。
周明熙见陆笙笙有些手足无措，主动出来替她解围。
“师兄，你别乱说，嫂子她没有这个意思的。”陆笙笙心中松了一口气，上前拽了拽周明熙的袖子。
周明熙把陆笙笙护在身后道：“你公爹，夫君，尽数死在沙场，怀化将军新丧刚过百，你就让他唯一的妹妹去战场，有你这么当嫂子的吗？”
宋凝上下打量周明熙一番，陆笙笙连忙解释：“他是周侍郎家的公子，也是我的师兄。”
“原来如此，”宋凝笑笑，“你不说，我还以为他是你私定终身的未婚夫。”
陆笙笙一下子脸色难看起来，下意识放开了抓住周明熙的袖子。
在场不少人看到这一幕，都纷纷觉得她有些不检点。
就算不避嫌，也不至于跟外男如此亲密吧？
周明熙也涨红了脸，十分生气：“你怎么说话呢？”
“既然不是未婚夫，我们陆家的事，与你何干？”宋凝声音平稳，“你你这样行事，周家知道吗？周夫人知道吗？”
原本还在看热闹的几个师兄弟们一下子更加安静了。
宋凝这话的意思是，你不配跟我说话，叫你妈来。
明明是平辈，但因为陆瑾之死了，陆家就真成了长嫂如母，他们对着宋凝，顿时生出了一种她是长辈的感觉。
“我说我的话，与我母亲何干？”周明熙梗着脖子。
“原来你与你母亲，倒不如你与我的小姑子更亲近。”宋凝脸色一寒。
众人互相看一眼，这个宋凝，嘴很是毒啊。
周夫人管不了周明熙的事，周明熙却管得了陆笙笙的事。
宋凝脸色一凛，朝陆笙笙道：“大丈夫生于天地间，自当兴国安邦，报效家国。你自幼便有大志向，要超越男子，如今便告诉大家，这战场是我逼你去的，还是你自己要去的？”
分明她才是闺阁中长大的女子，偏偏这几句话说得比在场这些习武的人还要更有力量，让人心惊胆战。
比起习武的陆笙笙，宋凝半点不落下风。
陆笙笙只觉喉头发紧，这么多人看着她呢……
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英雄女子，现在要是说不去，岂不是要被人耻笑？
宋凝走向她，低声道：“你若不去，我就让陆尘去了，你兄长这个怀化将军，你不去，以后就是陆尘的。”
军中职位，父子兄弟相袭，在历朝历代皆是惯例，所以才会有将门一说。
就像陆瑾之在军中待了三年，最后会升为五品参将一样，他的位置，之后也会由他的兄弟来代替。
陛下追封陆家，也并不仅仅是一个空的名头。
“这怎么行？”陆笙笙险些喊出声来。
这是她兄长的将军之位，陆瑾之以后还要回来的，等他回来，这位置不还是他的？
怎么能给了陆尘那个低贱的庶子？他配吗？
“是啊，不行。”宋凝幽幽的看着她，“陆尘已经去了征兵处报名，现在你知道，我为什么这么急了？”
陆笙笙半点不觉得宋凝会跟陆尘站在一边，对她的话也没有半分疑心。
“是我自己要去的，”陆笙笙不想上战场，却不能让人把陆瑾之的位置抢了去，她硬着头皮仰起头大声道，“我自幼的志愿便是如此。我知道周师兄担心我，但这是我毕生所求，还望师兄成全。”
东境那边刚打完一场恶战，短时间应该不会再有战役。
就算真打起来，她就借口来了葵水，不出帐子就行了。
等陆瑾之名正言顺的回来，什么都会好起来，她也就能从边关回来了。
周明熙看着陆笙笙坚定的样子，只觉得更加心疼这个女孩。
一个女子尚有如此志向，让他一个男子都自愧不如。
“陆家当真大义。”有人忍不住叹了一句。
人也好，钱也好，全都给了朝廷，有如此忠良之将，乃家国之幸。
然而就在大家都以为事情定了的时候，却又有一道严肃的声音传过来：“陆笙笙不能上战场。”
宋凝没有回头，却听出了那人的声音。
她低头，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。
终于来了，她今晚的计划，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