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虽未传授过周成玉书本上面的知识，也没教导过他什么是礼义廉耻，但是有一点，她却做得极好，那就是教了他如何驾驭人性。
周成玉拥有轻易发现一个人弱点的能力，他知道，只要提起母亲，我就会心软。我虽然没有马上接他的话，但他心里十分笃定，在这场对决中，我已然败北。
“我以后不惹你生气了，你别走好吗？”他紧紧搂住我的胳膊，整个身体贴过来，将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硬生生塞进了我的颈窝。“我以后真的，绝对不会再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了。还有……开除就开除咯，你不知道跟那些比我小很多的小孩子一起上课，很尴尬的啦。大不了，你教我读书啊，反正楼下很多书啦。好不好嘛，小鱼最好啦，小鱼，小鱼……好不好嘛……我听话啦……”
他不停在蠕动着瘦骨嶙峋的身体，毛毛的脑袋瓜子蹭得我脖颈真痒痒。我一时间没忍住，噗哧笑了出来。这下，绷着的情绪瞬间破防。再想立威，恐怕比登天还要难咯。
其实仔细想想，周成玉也没那么糟糕。
他会在某些人嘲讽我作“大陆妹”的时候，毫不犹豫的进行反击。粗黑的眉毛一横，小拳头捏得比石头还硬。他还会留意我说过的每一句话，用歪门邪道弄来的钱给我买时下最留行的美白霜和进口黑巧克力。甚至夸张到记得我每个月不方便的日子，提前几天就不厌其烦地叮嘱我别乱喝冻饮。
一时间，我还真搞不准，到底是我在照顾他，还是他在呵护我。
“你说的啊……那教你英文。”我扳起周成玉的脑袋瓜，目光紧紧锁在那张总是沾着些许污渍的脸颊上，郑重其事的说道。
“好好好，我最喜欢英文啦，我还会说很多英文呢。”周成玉抬眸盯视着我，咧起嘴没心没肺的大笑。
“真的吗？你会说些什么？说来听听……”我的语气也温软下来，其实周成玉听话的模样真的很讨人喜欢。
“额……”他蹙着眉头，想了一会儿，傲娇地脱口而出：“fuck！shit！kiss my ass！……”
“行了行了，先……先不学英文了。”我急忙捂住他的嘴，“睡觉吧睡觉吧，明天再，再从头系统的学习。”
“你捂着我干嘛？我还没说完咧……怎么样？我是不是很厉害，以前在淡水老街的时候，经常会跟外国人聊天唉……”周成玉来了兴致，腾地从床上坐起来，挺直腰板对我吹嘘。
“你……滚回你的折叠床去睡觉，我好累了。”
“田渔音，你现在真的变得很粗鲁，要你不要跟那个元英玩啦，都学坏了。这条街，淑女那么多，你找几个好一些的当朋友嘛，像元英这种恰北北的怪胎，对了，还有那个朱太太，最好都离远一点……”
“你走不走？再不走，还用戒尺打你哦！”我佯装伸手去摸戒尺。别说，这招还真管用，周成玉吓得连滚带爬地跳下床，滋溜一下钻到了帘子对面。
“你明天一早就把那东西还给元伯伯哦，我还是喜欢那个温柔的小鱼。”
隔着帘子，我听见周成玉那家伙仍在嘈嘈自语，声音哑哑涩涩，很不平滑，甚至有些难听，就像老家门前那颗矮树上毛辣子成群结队（一种多脚的毛毛虫）爬过枝叶的声音。那时候，我还没留意到他正处在变声期，不曾发觉那个瘦削调皮的大男孩正在不知不觉间悄然长大。
“闭嘴睡觉吧，喉咙都嘶哑了，哪来那么多的话……明天炖些冰糖雪梨给你喝。不准再出声，谁再出声谁是狗！”我封住了周成玉的嘴巴，却再难封住自己那颗柔软的心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