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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黄菡摔得着实不轻,左手痛苦捂着右胳膊,蹙眉咬唇没有办法站起,长秋宫的人赶紧抬来乘椅护送她回寝宫医治。小鸢也慌了神,跟随人流一同来到益清宫。
  原本静谧祥和的偏殿一下子炸开了锅,宫人们围着长秋宫的人千恩万谢,腰就没有直过,有什么吩咐忙不迭照做,满口好姐姐好哥哥叫着。
  对自家贵人相当冷静,笑着说了好些吉祥话,哄黄菡肯定没有大碍。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面露担忧之色,立即被一位姑姑扯到墙角,免得碍了长秋宫人的眼。
  有人看小鸢脸色不好,给她倒了一杯花露饮,飘散着玫瑰花香,配合屋里新刷的油漆味有点闷,宫室新粉刷不久,陈设物品华丽而簇新,帘幔是彩织花蝶孔雀罗,黄花梨梳妆台上的镜子高大明净,周围一圈玉簪花百宝嵌温润有光,墙上挂的花鸟图出自宫中名家之手,日常用的杯碟都是上好的羊脂白玉,堆放摆盘的水果也特别新鲜。
  原来贵人的待遇也可以这么好,看来皇上是真动了心,只是再好的偏殿也有缺点,外面有柱子挡着光线不怎么好,窗户还都关着,小鸢喝了一口甜饮子,感觉头更晕,看着旁边案几上手抄的佛经字迹重影,起身想先到外面转转,忽然身后伸来一只手吓得她心坠,周围侍女恰好都被支出去,黄菡躺在床上脸色苍白,额头渗汗,孱弱看着她,“我们是朋友,对么?”迫切寻求一个答案。
  小鸢一怔,嘴角勉强笑了笑。当时黄菡站在她身后,离台阶还有一定距离,突然就摔下去着实诡异,但要想她出面作证说些什么,希望可就要落空,别说她情况危急确实没留意到,即便真的看到...也不可能站出来。皇后是她出宫的指望,她不可能做任何不利皇后的事,哪怕这件事最终目的可能是冲着她来的。
  脑海里浮现出好几名身边宫女的神色,无论是黄菡推她下台阶,还是她连累黄菡摔下去,都是一次性铲除她们俩,将来邀功的好机会。
  但既然没有大碍,还是不要撕破脸为好。想在宫里过得安稳忍字为重,没有充足把握按死对方之前,最好表现得和和气气的,免得撕得有来有回,劳心伤身不说,还结了个明面上的仇家。
  “别想太多,太医就快到了,哪儿伤了,因何伤的,都能诊出来对症下药。”小鸢安抚道。“放心,不会有问题的,后面还有皇上,他心思细着...”
  黄菡神情迷迷惘惘,忽然更为大力握紧她。“可否也给我一颗芍药味的香丸。”眼神带着乞求。
  沉香丸?小鸢着实被她的举动吓得不轻,“我没,没带...”趁着宫女拿换洗的新衣进来,抽回手离开。该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吧?她倚靠在抱厦处的立柱思考,虽说有的人改变环境,会忽然怀念记忆中的某种味道,如长廊的潮湿木香,卧房新换的床褥,后院的花香,好似闻到熟悉味道,便能心安。
  她调的沉香丸是四月芍药花香的味道,这段时间经常有人说闻了像回到春天,心情会好,求云蕊向她要一颗,她不会觉得冒昧麻烦,相反很开心。将来还打算以此做生意,名声越响越好。
  但黄菡眼神里的不安令小鸢心里发毛,锦囊里有也不敢给。陆太医的脸忽然杵在她面前,又吓得她心突突跳。
  “没什么大碍。”陆祈收回观察之色,放下宽大的衣袖说。
  “不是我受伤。”小鸢立即端正站好,眼色示意屋里边。他飘飘然望向里面,姿态很像一只鹤,有一种天然的世外闲雅,“谁病了都得看。”
  “陆太医你自己也要小心身体哦。”她调侃,不知道是不是走廊光线昏暗的原因,陆祈的脸色有些发灰。
  他笑了笑,在一群奔来迎接的宫人簇拥下,从容走向卧室。
  紧随而来的是韦阗副总管,在伤势好了之后,神色显得更加傲慢,狭长的眼睛快眯成一条缝,长秋宫的人跟随在旁,鞠躬说了快十句话,他才勉强嗯了一声。
  益清宫的人刚往上靠,还没来得及说话,就被他的随行宦官一把挡开,摔了个底朝天。
  他径直走往屋里探望,没一会儿又高视阔步出来,直至看到小鸢才放慢脚步。小鸢好生无辜看着他,遂把发生的事解释一遍。
  “走罢!”韦阗招了招手说,仿佛没听见她刚才的话。
  小鸢还想再挣扎,她可不想因此事去见皇上,以皇上的狭促性子,即便知道事情与她无关,也会故意拿话窘迫她,这还是往好的方面想,万一皇上对黄菡用情至深,正在气头上,脑补她争风吃醋故意推人,打板子该怎么办?韦阗亲自来就是力证。一个贵人摔倒,竟然须要中常侍来慰问。
  她摇摇欲坠,酝酿着咳嗽。
  “到底事出因你,不是?”韦阗尖细刻薄的嗓音传遍宫室每个角落,打消了她的挣扎。气死人,这对主仆就没好人!
  “副总管,今日天气不错,又是去钓鱼么?
  “副总管,听说花园里的巨石带着回响,演奏的话确实不错呢!”
  “副总管...”
  一路上,韦阗都在听小鸢拐弯抹角试探皇上心情如何,哼,这个丫头心眼真多,趋利避害得紧,不过声音沙沙糯糯的,像羽毛轻轻挠过耳道,怪好听的,能飞上枝头享富贵的,到底是得有些天赋。
  走到兔罝门,随侍们尽皆止步,里面是皇家靶场,闲杂人等禁止靠近,一跨过门能闻到硫磺的气息,宽阔的场地到处竖立着箭靶,地面的青草肆意生长,随着秋风簌簌扫过脚踝,偶尔有兔子一跃而起,迅速又消失在草丛里。
  小鸢的声音突然没了,韦阗转过头,发现她躲在一根断裂的圆形石柱旁整理裙摆,旁边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,被茂密的藤蔓所遮掩,里面饲养着一群光听着声音,就令人头皮发麻的生物——皇上精心培育的猎犬。
  “过...”韦阗急奔过去拉她。小门里有个笼子没关牢,一条猎犬早注视到小鸢,龇着锋芒的犬牙发出低吠,在她发现它的存在时,似若弹簧朝她方向奔去,张开嘴,如同之前每次捕猎一样。
  “啊!”两人几乎是同时发出,韦阗在离了三米的距离,膝盖发软扑跪在地,浑身的肉都在颤,脑子一片黑暗。
  小鸢趔趄地往后退了两步,惊吓地看着瘦骨嶙峋,目光无比警敏的猎犬,它叼了一只兔子看着她。“我不吃。”她收好取下的簪环,试探性摸了摸狗头,猎犬随即放下猎物,向她欢快摇尾巴。
  韦阗哭了出来,脸上的粉都花了,指向小鸢的手仍在抖。“副总管,你怎么了?”小鸢急忙跑过去。“那是皇上的狗。”他的胸腔仍在震。
  “不能摸么?”她惊道。
  过了半响,韦阗爬起来腰还被闪了一下,咬牙怨恨看着她。“不能!”死丫头。
  小鸢脸色又惨淡了几分。
  殷昭抬头看见她着实愣了一下,发髻几无钗饰,嘴唇的胭脂浅了,裙摆长度仅及鞋面,细一看织锦裙头被她翻折进腰间。
  “还差鞋子呢。”他顿时有些不悦,抹弓弦的力道稍重了些,蜂蜡的碎屑四处飘散。小鸢险些要回答是,一根弦绷住她的脖子。她又没犯错,为何要赤足请罪,匆匆行过礼后,好生无辜站在他跟前,“皇上...”没来得及解释,殷昭已经冷脸朝向稻草人,拿起一支弓箭射出,正中心脏。
  “皇上威武!”小鸢结巴说,紧接着把脑海中能想到的有名帝王都拿出对比一遍,夸得天花乱坠,世间罕有,总算等他脸色好起来,身后忽然传来扑哧笑声。
  “鸢小姐应该改名叫黄莺才对。”谏议大夫高凝调侃说,这个人长着一张阴阳脸,一半像恶鬼,烧得像块黑炭,一半像仙君,肤若凝脂温润有光。这样的相貌本是不能当官的,但高凝是因为救殷昭,把年少的太子埋在身底下,左半边身体被失控爆炸的丹炉波及所致,先帝特赏了他爵位,并允许入朝为官。他以主张激进、学识渊博、辩才无双著称,年纪轻轻就被保守派大臣视为心患。
  然而在都城的贵族圈中,高凝是平月郡主之子,精书画善音律,位高且有话语权,是捧在云端上的人物,贵族子弟都想和他攀上关系,成为他府中宾客。
  小鸢之前见过高凝,他还碰巧帮她解了围。
  那天殷暄有事,她独自赴约孙伯侯之女孙丝丝的生宴,在被下毒之前她还是抱有希冀,努力想要融入,结果在侯府门前受到门卫刁难,以身份问题不能走正门,只能从旁边的仆人门进入。
  门前停了许多辆马车等候入府,后面的马车明显tຊ有些不耐,就在她窘迫不已时,高凝恰巧骑马经过,冷声笑讽了一句“孙伯侯家好大排场,连官道都敢堵塞。”扬长离去,声音并不大,至少她没有听见,是事后有人告诉她的,当时只觉得周围焦躁不耐的声音突然间消停,整个街道像被寒风扫过,死一般地寂静,很快马夫直接驾车离开,其他等候的马车也都撤离。
  就连已经进府的宾客听闻消息,也纷纷借故告退,宴会惨淡收场。当晚孙伯侯亲自去高凝府上解释白日堵塞情况。
  她第一次切身体会到权势的威力。
  此刻的高凝笑得眉眼弯弯,温润有礼,同她脑海中那个想象的威严形象有很大出入。不过韦阗似乎有些怕他,可能是见惯了他在朝堂的锋芒锐利,每每迎接高凝的目光笑得都不自然。
  “她害人跌倒,在找补...”殷昭讽刺说。
  “是么?”高凝端着手眯眼看向她,感叹道:“看不出鸢小姐力气还不小。”
  小鸢眼睛瞪得像铜铃,连连摇头。“此害与彼害有区别,不,不是,就没害过...”重新认真解释了一遍。
  两人却仿佛没听见似的,拿起手中弓箭开始练习。
  过了良久,殷昭背对着她,又一次射中靶心,淡淡说了句:“下次小心,别在人多的地方。”高凝冲她点了点头。其他精英陪侍也一副了然的神情。
  小鸢如被雷劈,五脏六腑都快裂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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