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研究所出来，王铁柱立刻迎上来，黝黑的脸上满是期待：“温同志，怎么样？专家们说啥了？”

温婉笑了笑，顺手将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：“挺好的，下个月就能正式入职。”

“太好了！”王铁柱高兴地搓了搓手，“我就知道您肯定行！到时候您就是咱们驻地第一个进技术组的家属，厉团长肯定高兴！”

温婉被他夸张的表情逗乐了，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往回走。路边的白杨树在风中沙沙作响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
路过邮局时，温婉停下脚步：“王同志，这儿能收信吗？我想看看有没有家里的消息。”

王铁柱拍拍胸脯：“当然能！我陪您进去！”

邮局里光线昏暗，柜台后的工作人员懒洋洋地翻着登记簿。温婉报了自己的名字，又说了温家的地址，可对方查了半天，最终摇摇头：“没有你的信。”

温婉难掩失望，轻声道了谢。走出邮局时，她的脚步明显沉重了许多。

刚出邮局大门，一辆军用卡车轰鸣着驶过，车厢里挤满了年轻人。有的穿着崭新的军装，有的则是普通布衣，脸上还带着稚气。

王铁柱踮脚看了看：“今年可真热闹，来了这么多人，这是今年新兵和知青，刚下火车，要分到各连队和农场去。”

温婉怔怔地望着车厢里那些年轻的面孔，心头突然一紧，第一批知青已经下乡了，也不知道家里情况怎么样了？

温婉望着远去的军车，忽然转头问王铁柱：“这附近有卖收音机的吗？”

王铁柱挠了挠头：“供销社可能有，但……”他压低声音，“咱们这儿信号差得很，收音机买了也听不清，全是杂音。”

温婉抿了抿嘴她本想听听新闻，看能不能打探到许明哲的下落，毕竟他走私军火的案子应该已经公审了。

————

同一时间，沪市许家彻底分崩离析。

林小曼和许明哲因走私军火罪被关押候审，许志国见势不妙，连夜叛逃海外。许明丽为了自保，竟主动向红袖章举报父亲藏匿的财物，还交出了许志国偷渡的路线图。

临行前，她摸进张翠花的房间，偷走了母亲唯一值钱的金手镯，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开往边疆的知青专列。

哐当！哐当！！！

绿皮火车摇晃着穿过荒原，许明丽缩在角落，死死攥着包袱。金手镯贴着她的手腕，冰凉刺骨。

忽然，她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
苏兰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，正费力地把行李塞上行李架。她瘦了许多，曾经精致的卷发如今枯黄毛躁，但那股傲气还在。

许明丽下意识低头，却已经晚了。

“许明丽？”苏兰的声音尖锐地刺过来，“你也下乡？”

——

许明丽和苏兰坐在车厢角落，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默契，虽然过去在沪市时算不上朋友，但如今在这趟开往边疆的知青专列上，她们是唯二熟悉的面孔。

“你们苏家也被查了？”许明丽压低声音问道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藏着的金镯子。

苏兰冷笑一声，眼里烧着怒火：“还不是那群白眼狼！我爹以前对他们多好，现在倒好，一个个跳出来举报，连我家厨房里藏的两罐白糖都能被说成‘资产阶级腐化证据’！”她咬牙切齿，将举报者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，言辞之狠毒，连许明丽都听得一愣。

正说着，一个约莫三岁的小男孩儿摇摇晃晃地走过来，脏兮兮的小手抓住了苏兰的衣角。

苏兰脸色骤变，扬手就是一巴掌！

“啪！”

清脆的响声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，但那孩子竟没哭，只是木然地站在原地，黑漆漆的眼睛里空荡荡的，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对待。

许明丽吓了一跳：“这谁家的孩子？”

苏兰嫌恶地扯回自己的衣角：“林小曼跟我爸的野种！那贱人被抓了，家里没人要他，街道办硬塞给我，说什么‘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’。”她啐了一口，“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！”

小男孩儿瘦得可怜，脸颊凹陷，胳膊细得像麻杆。他默默退到座位底下，蜷缩成一团，仿佛这样就能消失。

车厢里闷热拥挤，混杂着汗味、烟味和食物发酵的气息。许明丽往苏兰身边凑了凑，压低声音问道：“你知道温婉后来怎么样了吗？”

苏兰正用指甲剔着牙缝里的干粮渣，闻言斜了她一眼：“她不是失踪了吗？”

许明丽故作随意道：“就是好奇。好好的人怎么会不见，你是她好闺蜜，我还以为你知道呢。”

“谁知道呢。”苏兰打断她，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，“温家早没人了。至于温婉，”她耸耸肩，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，说不定早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。”

——

温婉刚踏进院子，还没来得及掸去衣襟上的尘土，就听见院门被推开的声音。厉战大步走进来，手里捏着一封泛黄的信件，信封上熟悉的字迹让温婉心头一跳。

“我二哥的信！”她几乎是扑过去，一把接过信封，指尖微微发抖。

厉战看着她亮起来的眼睛，嘴角微扬：“刚送到营部，我顺路带回来。”

温婉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，薄薄的信纸上是温卓力透纸背的字迹：“父亲已安全抵达黑省农场，虽条件艰苦，但身体尚可；大哥去海岛下放，勿念。”

短短几行字，温婉反复看了三遍，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。

可想到黑省凛冬的严寒，她又皱起眉，灵泉水虽能强身健体，但父亲年纪大了，缺衣少食怎么熬？

“我想给父亲寄些吃的。”她抬头对厉战说，“黑省冬天冷，听说农场粮食紧缺……”

厉战点头，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：“我托后勤的老刘弄了些肉罐头和奶粉，明天再去牧民那儿买点奶疙瘩，耐放。”他顿了顿，又补充：“地址写兵团转交，比直接寄农场安全。”

温婉眼眶发热，轻声道：“谢谢，我还想自己做一些给我爸寄过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