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大明犯罪心理师第二部》 第29章
内容试读
车织攒动,影若流灯。
天幕晃过一抹纤凝,江阳可比华京暖和多了,一眼上望还可见到山腰上翠墨的植被。
“多谢姑娘好意,在下有事就不叨扰了。”
她来江阳之事,越少人知晓越安全。
岳真儿闻此声音,身形倏尔一顿,是她回来了。
茶楼是林家的产业,产业未曾出现变动,想来也非金钱上的事,她回江阳想来是有要事。
“娘子,你怎在此?”
岳真儿摇了摇头,林醉君眸中闪过一丝不解,岳真儿最后的归宿竟然不是魏来之。
也罢,她过得好就是了。
“没事,相公,遇到个类似故人的姑娘,是我认错了。”
“娘子真是粗心,肚子里还有一个,就不怕一孕傻三年了。”男子揶揄地笑道。
烟火气漫在他们的周身,看到岳真儿过得好,她也就放心了。
“你再说粗心试试?信不信今日罚你炒茶,一日也不能停歇!”
“好好好,不是娘子的错,是为夫这嘴啊,管不住,日后还得请娘子多费心思,管教管教为夫才是。”
夫妻二人俏骂的声音渐渐远去,林醉君抬起脚步走向了高令冲的家。
她记得,高令冲的家是离茶庄不远。买了两饼茶后,也没见有人嘲笑她“丑陋”的相貌,看来魏来之治理江阳得不错。
打听了一番才知道高令冲搬了家,搬到了县廨宇外的一处宅子里,方便办公。
宅子不大,五间一厅,还没进门就听见了里面骂骂咧咧的声音。
“我叫你给女儿买的兔儿鞋,你买了虎头鞋?是不是想生儿子不要女儿了!”
虎头鞋和高令冲一齐被撵出了门,早知搬来这儿易叫同僚看了笑话,他就不搬了。
高夫人总是忘记了自己生了一个儿子,满心满眼的都是女儿。高令冲想着,自个的媳妇在娘家受了苦,想把爱加诸在女儿身上也没有错。
“爹爹,我很喜欢这双虎头鞋。”儿子懂事地将鞋子捡了起来,他懵懂地看了一眼屋内的方向,母亲好像不喜欢他,是因为他是男儿身吗?
林醉君弯腰给了小男孩一包梅花糕。
“谢谢……”小男孩抬头看去,瞬间愣住了。
这是一个脸上长着大疤的大姐姐,大姐姐人好,就是这张脸损了几分好。
“高大人。”
林醉君一开口,高令冲便知道了这是谁。
“林……”
“可否借一步说话。”
林醉君此番来江阳,想来是有要事缠身,林醉君这等美人,舍得将自己的容貌损毁,事情不是一般大。
“您看看您,来就来吧,还带东西过来,真是不好意思了。”
高令冲自来熟地将东西接下,转交给了自己七岁的儿子。
“小虎,将东西拿进去,拿得动吗?”
“能!”稚嫩的脆声颇为有力。
林醉君看着这孩子一手提着三斤肉,一手拿着三包梅花糕,腋下夹着两饼太极香片,走路的样子颇为滑稽。
“犬子犬子,让您看笑话了。”
“令公子,将来颇有前途。”
能不有前途吗?他娘不搭理他,他啥活都给包揽了,还能忍,这要是没点野心,他这个当父亲的人都不相信。
“嗐,都是孩子,将来衣食无忧就好。”
大灾之下,普通老百姓最大的夙愿不过图个温饱,他的官儿这辈子怕是升不去了,能看着儿子女儿有点出息,也是他这个当父亲的骄傲了。
“您来江阳可有事?”
哦,对了,借一步说话。
二人来到了附近的茶肆里,冬日生意不景气,来的人也少,林醉君点了两个茶团和一杯肉茶。
江阳的肉茶,她还没有喝过,正好借此机会尝一尝。
“您看看,来了还破费,您结账我都不好意思了。”高令冲摆明了不想结账。
反正林醉君有钱,不差这几两。
有钱人的面容怎么可能受损呢,这疤他怎么越看越假。高令冲结合面部得知,这疤果然是假的,林醉君不想让人知道她来了江阳,可是,为什么?
林醉君不说,他也不好再问,毕竟人家现在是郡主。
“我来是想问你知不知道钱家的事?”
高令冲环顾四周,见没有什么熟人了,才道:“钱家不是涉及贩卖五石散,灭了吗,您问这事做什么?”
“二十年前,钱家小姐出嫁之前,身边是不是有一个叫芍药的婢女?”
芍药?这事有点久远了,他怎么能记得住。
“二十年前,有点久远了,不过你要是说钱家,内人的姊姊在钱家干过一段时间,如今下养乡下,日子过得挺悠闲。”
想不到一件事还能那么绕腾,也不知君七那边能瞒得住多久,她得尽快查明芍药一事才行。
“地址。”
“您现在要去?”舟车劳顿也不带休息的吗?
“对。”
华京那边随时都可能生变,她得尽快回去tຊ。
高令冲给了一个地址,那地方她倒是去过,三里坡。
“您就说是内人的好友,他姨不会为难您的。”
“好。”
林醉君结下了钱,十两银子。
“剩下的给你,别同人说见过我,不然会招致杀身之祸。”
那么严重?高令冲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,林醉君会相面,她说的大抵无错。
“唉呀,您真是客气,对了,她唤薛兰,是个自梳女,您叫她一声兰姨就好。”高令冲取走了九两银子,这个月的肉钱有了。
高令冲不知道,林醉君在梅花糕里放了二十两,算是给那两个孩子的见面礼。
肉茶到了,林醉君吃了两口就走了。
从县里三里坡也要一个时辰的脚程,林醉君怕耽误时间,买了三张肉饼在路上吃,往水囊里打满了牛奶就去了三里坡。
冬日的萧索,冻得人不自觉地蜷缩了身子,路上的乞丐不多,但也有一个两个,见林醉君骑着一匹马,马鞍上还有肉香味飘来,他们不自觉地跟了上去。
人的脚程怎么可能及得上马儿呢,可是,这匹马跑了三日,身子大不如前。
林醉君眼见着就要被追上,留下了五十两银子,将剩下的碎银给撒了出去。
三五个乞丐忙着在地上捡钱,这可是银钱啊!
林醉君不打算再回县城了,县城识得她的人不少,难保不会被认出来。
马儿终究是累了,林醉君将马儿驶向了马市,用这匹宝马换了一匹普通的马儿。老板儿眼尖,知道这是一匹好马,当下就决定了换了。
“真是一个奇怪的人。”好马不要,非要换一匹普通马儿。
这马儿除了饿了,也没什么缺陷。
换马之后,林醉君马不停蹄赶去了三里坡。
山里的冷气袭来快,不到酉时,已见冷昏,走兽冬藏,连哈出来的气息都清晰可见。
林醉君到三里坡的市集的人买了两斤肉,想着再有一月就到了冬末,年货该备一些了,又买了十斤肉和一袋大米和两块布匹。
想来独自生活的女子应该用得上布匹,制两件衣服也是好的。
衣裳在这年头是个稀罕物,但只有富贵之人能穿的起,白丁的衣裳总是补了一件又一件。
要去别人家,总得备着礼物才好,空手去显得没有诚意,人情世故这方面得做全来,况,是她有事相求在先。
林醉君没有路痴的病,顺着三里坡走到了一处梅树前,这儿就是薛兰的家了。
一处普通的宅子,门前一边是梅树,一边是柿子树,几只喜鹊正在啄柿子,农人的柿子总是留着七八个在树上,好给鸟类一口存活的粮食。
薛兰此时正给人接生回来,见家门口站了一个姑娘,开口问道:“姑娘,你找谁?”
“大婶,您好,我找薛兰,是高令冲让我来的。”林醉君对高令冲的妻子知之甚少,不敢拿其妻子的名讳冒险。
高令冲还认识那么漂亮的姑娘,还带了那么多东西过来,这不是做慈善,就是有事相求。
“你是高令冲的什么人?”别不是高令冲背叛了她妹子吧。
“您别误会,我来自于华京,这回来,是听说您在钱家做过事,想向您打听一个人,芍药。”
林醉君说明了来意。
薛兰陷入了沉思,似乎在辨别林醉君话中真假。
不过,当年芍药的确是跟小姐去了华京,想来是芍药在华京惹了什么事,人家来这里问罪了。
“芍药勾搭上你父亲了?”
林醉君眸光一动,还真有芍药这个人!
“算是吧。”
“呵,我就知道她不安分,进去说吧。”
看来芍药在钱家的时候,是个爱得罪人的人。
林醉君没想到那么容易,将东西拎进去了,薛兰没想到这姑娘看着瘦弱,拎起东西一点儿也不带喘气的。
她看这姑娘非富即贵,这姑娘一进来,屋子里莫名生了辉,是个大富大贵之人。
她活了那么多年,头次见到有如此富贵之气的人!
进来后,薛兰不说话,只是烧了一壶水,将一杯热水端到了林醉君面前。
“这水啊,烫,有年冬季,小姐养的芍药被热水浇死了,芍药死活不承认是她干的,人长得好看,穿上小姐的衣裳也像是个小姐,但假的终究是假的。”
芍药不肯承认,事情总得有人来背,颇有姿色的薛兰成了她的背锅人。
“你说说,她心怎么那么狠啊,那些芍药是她浇的,小姐最喜欢的就是芍药了,我不懂她到底有什么不满。”
那么多年的冤屈总算是可以道了出来,那一年她回了家,恰逢赶上了母亲遇难,是爱慕芍药的公子哥干的,因为没有证据,官府管不了,父亲随后也去了。
两年前,魏县令翻了旧案才将那公子哥绳之以法,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了。
“后来我才知道,芍药不喜欢芍药,她喜欢牡丹,她想成为牡丹,而不是绿叶一般的芍药。”
“小姐耳根子软,嫁去华京的时候,芍药一把泪说两句誓死追随的话,就让她心软了。”
芍药也因此到了华京,但到了华京之后,她并没有安于现状。
“兰姨,芍药生得到底是有多美,能让那么多男子倾心于她?”
“你没见过?也是,男人们总是不喜欢将自己同芍药的事公之于众,那样会显得他们眼光低劣。”
芍药生得并非是大美人,甚至哭泣的时候,明眼人都知道她是装的,可他们就是喜欢看她装。
“芍药生得可人,窄双,肤色极好,额间生了一个胎记,跟梅花似的,对了,她的手极好看,尤其是冬季的时候,浸在水里,白里透红,像是天幕的红霞,好看极了。”
“那双手是天生的,旁人学不来。”
手远比人好看,水是手最好的润色。
“再后来,听说黎家被抄家了,芍药不知所踪。”
“现在想来,当年要不是我早早离开了钱府,小姐选中的人不是我,被抄家斩首的人,该是我了。”
黎家仆从无一幸免,芍药竟然能够逃脱,她到底做了什么?
“兰姨,男人见了她都会为她着迷吗?那么黎将军呢?”
“不好说,她勾人的本事大,黎将军只怕也是守不住。”
如此说来,仕女簪花图上的人,真是芍药了。
林醉君来时,将画也给带来了。
“兰姨,您瞧瞧。”
“像,有六分像了,这儿,点上梅花,眼皮子画窄一些,这手……”
这手画得真是太像了!
“手?”
“像,太像了!”
薛兰指着红酥手,情绪上涌:“当年就是她的这一双手,勾了不少人的魂!还有几个公子哥为她倾家荡产。”
“你说,她要是择个良人嫁了也就罢了,她非得周旋在有妇之夫的身侧,有回我质问她,问她为何如此?她说自己本该是天上的牡丹仙子,不想困在这副躯体里受罪,凭什么男人可以百花丛中过,她就不行?想来就是那时得罪了她。”
还是一个记仇的人。
“婢子就当婢子,主家亏不了我们就是了,她当着婢子,还想成为主子。”
看来,芍药对牡丹的执念很深。
“今儿个,说了那么多话,叫你笑话了。”
“不,您的话很有用。”
簪花仕女图上的人是芍药,黎将军为了她,全家的性命都不顾了,而想要黎家死的人太多,一时半会查不过来。
不过,芍药在哪里,幕后黑手就在哪里。
“夜深了,姑娘不……”
“兰姨,我还有重要的事在身,东西您收着,是我作为晚辈的心意。”
“姑娘,芍药性劣,若是芍药勾了您父亲,将她赶出府即可。”
薛兰并不想伤她性命,这点让林醉君颇为不解。
芍药陷害了她,她心中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气吗?
“这是为何?”
“两次杀身大祸,我因她躲了过去,虽是阴差阳错,但我还是不希望她死。芍药虽行径不堪,罪不至死,你唤我一声兰姨,看在我的面子上,倘若芍药真犯下大错,还请留个全尸。”薛兰欲要下跪,林醉君一手阻止了她。
“我答应你。”
若芍药犯下大错,她会尽力留个全尸。
“多谢姑娘了,东西您就……”
“兰姨,唤了您一声兰姨,这点小礼物,您就担得起。”
“时候不早了,我得走了。”
林醉君不敢停歇,路上连客栈也没有找,迟了恐生变故。靠着干粮生生熬过了三日。
回来一听说沈灼明受了重伤,人直接遭不住,重重昏睡了过去,急坏了整个林府的人。
沈灼明更是自责不已,认为是自己受伤之事害林醉君吓晕了。
微光灼雪,第一缕冬熹化开了螭吻上的霜雪,慢慢滴打在浮雕石砖上,缓缓地抹开地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