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终王初芸自己做主,去另请了城中大夫来。
他不让请温青白,不知是哪门子毛病。
郎中看了,是风寒,开了药,小厨房很快煎了一碗。
王初芸面带微笑,贤惠得紧,把苦哈哈的汤药端到床边。
卿无尘早被她扶到床上去。
卿无尘闻到一股奇苦之气,差点就反胃,他不喜辛辣,更不喜苦。
“夫君,吃药一事上,不可使小性,该吃的还是得吃。”
瓷勺舀起一勺褐色汤药,缓缓递过去。
“为夫挺挺便过去了,不是什么大病。”
王初芸耐心耗尽,但贤惠面具依旧挂在脸上,一副乖顺的样子,可手力道却不小,碗往旁边的矮凳上一搁,砰一声,起身。
“既然夫君如是想,那便依夫君的意思,夫君做事总是有自己的道理。”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。
“夫君早些歇息,我便先下去了。”说完就要转身离开。
“等等。”
王初芸停下步子,回头看他,面带微笑:“夫君还有何事?”
卿无尘睨一眼药碗,又瞥一眼自家夫人。
说出来怪不好意思,头一埋:“去取些玫瑰糖来。”
王初芸怔了怔,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撞上卿无尘生病,是以更没见过他吃药。
不承想他跟个小孩儿似的,喝药还得拿糖哄。
她去拿了玫瑰糖,重新坐到床沿边,把药碗递给他。
他却没伸手,而是张开了嘴。
王初芸:“……”
行吧,贤惠地拿起勺子,舀了一勺,塞进他嘴里。
第一勺太急,他一口闷下去就开始狂咳。
好一阵才缓过劲。
“药里有什么?怎生如此苦?”
清朗俊逸的眉宇皱得比山还高。
王初芸拿手绢给他擦嘴角:“你是着了风寒,自然有荆芥、防风,是苦了些,但我家夫君也是自小习武之人,这点苦,想来是能忍受的。”
“这点苦?”
“对啊?”王初芸拿到鼻子底下闻了闻,“没多苦啊。”
说着还舀起来抿了一口。
她是真觉得没多苦。
可卿无尘那表情,真够苦大仇深的。
灯光氤氲着女子秀丽端妍的容貌,唇瓣是药渍打湿的温润。
卿无尘觉得实在有些丢脸,抬手夺了她手中的碗,一口囫囵吞了,几欲作呕,都给忍了下去。
王初芸见他一通操作猛如虎,忙喂了一颗玫瑰糖过去。
丝丝甜香沁润,卿无尘才缓过劲儿来。
灯光里,女子若无其事地抚摸着自己胸前垂着的一缕青丝。
“你是不是觉得为夫有些可笑?”
他的眸子冷冷的。
但现下看起来并不像平日里那般有压迫感,反而透着说不出的好笑。
王初芸没忍住,噗嗤一声,再憋回去,清清嗓子:“没有,夫君在我心里,依旧是那个从容不迫、不畏天地的夫君。”
卿无尘:“……”试问他们成婚近三载,几时如此狼狈过?
头越发晕了。
“为夫困了,先睡了。”滑进被子里。
王初芸扯着嘴角不屑地摇头,端着碗去灭了灯,出了房间。
外头甜桃接过她手里的碗,笑嘻嘻道:“七爷这一病,似乎更粘奶奶了。”
这厢话音刚落,里头就传来了卿无尘的声音:“夫人。”
王初芸只好又折返进房间里头,黑乎乎的屋子,只有从茜纱窗透进的月华,像霜一样洒在地上,她踏着月霜走到床边:“夫君唤我何事?”
卿无尘道:“今日并非初七,我要回书房那边。”
“啊?”
王初芸默默吐槽,假正经,伪君子。
王初芸保持微笑:“夫君如今病着,还是不要乱动为好。”
“可今日并非初七……”他犹豫片刻,“如果夫人坚持,那我便留下了。”
人又一次滑进了被子里头。
王初芸内心有一片马群在奔腾,她都开始怀疑这厮是不是故意的了,抬手摸摸他额头。
一惊,果然很烫。
“怎么搞的?烫成这样,放个鸡蛋在你额上都能烤熟了。”
她是真没想到他这么烫,看来是高烧烧得有些糊涂了,是以今夜的脾性才和平日里不大相同。
“你等着,我去叫人准备一桶藿香热水,给你泡泡澡降降温。”
床上的烫人睁开眼睛:“藿香?”
“为夫不要泡藿香。”
行吧,他这种对藿香十分反感的人,万一在泡澡时被藿香味给熏死了怎么办?
“那我取些井水与烧酒来。”
这次卿无尘没有阻止。
不一会,王初芸折返,开始用烧酒兑井水给卿无尘擦额头。
擦了额头又给他擦手心。
然后又去解他的中衣。
“做什么?”
解中衣的手被滚烫的爪子握住。
“替你擦身子,好降温。”王初芸无语道,“不然夫君以为我要做什么?”
王初芸一巴掌打他手上:“放开。”
卿无尘吃了一痛,心说夫人手劲还挺大。
接下来卿无尘彻底放弃,任由自己的妻子摆布。
妻子的手指素来柔软纤细,捏着蘸了酒水的帕子,给他擦脖子,胸膛,手臂。
可谓细致入微。
今夜的妻子格外温柔。
他在这温柔的抚摸之中,险些昏昏欲睡。
“翻个面儿。”
温柔妻子突然一巴掌拍他脸上,他的瞌睡立时清醒了几分,然后翻身。
王初芸又给他擦背。
只是手一落在背上,他便猝不及防地大叫了一声。
在这黑夜里,叫声响得整个清雅园都听得到。
外头听侯的两个丫头面面相觑,继而脸红地低下头去。
“夫人对我的背做了什么?”
王初芸翻了个白眼,大惊小怪:“夫君,这叫刮痧。”
说着,手里的铜钱滋溜从上往下直戳腰椎,王初芸很明显能感受到他腰背乃至屁股上的肌肉都为之一紧。
“夫君放松,一会就好,君实在太烫了,光喝点寻常的风寒汤药必是不够的,得佐以外消之法,方能退热,待明日再用些柴胡汤,定能好转。”
妻子在他背上一顿操作猛如虎,末了把被子往他身上一搭:“可算好了,你赶紧睡吧。”
王初芸把东西扔一边,坐在床上捶手臂捶腰。
方才一使劲,腰居然有点疼。
自从她生了珩哥儿后,腰便不大好。
卿无尘侧头看着她按腰:“多谢夫人。”
王初芸拎着东西出去了。
卿无尘望着她消失在屏风后的背影,不禁有些许感慨。
感慨着,感慨着,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。
王初芸走出去,丫鬟过来接了她手里的东西,她站在门口望天,月亮高高悬在空中。
她想,她这辈子说好不伺候男人的,今日算是破例了!
这婚最好得早点离,否则保不齐哪天卿无尘又病一回,她又得伺候。
*
待得第二日天明,卿无尘才悠悠醒转过来,一动,才察觉身上全被汗水打湿了。
一坐起来,发现身子轻了不少,烧退了大半。
低头间,便看见妻子趴在床沿闭着眼睛睡着的脸。
妻子睡颜安宁温婉,若一朵清晨水雾中含苞待放的睡莲。
妻子昨夜如此那般为他侍疾,看来当真是爱惨了他。
一瞬间,浑身充满力气,忽然觉得什么劳什子小温大夫也不在话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