郁篱揭开幔帐,看到外面“犹犹豫豫”的是顾岳氏,顾岳氏看幔帐突然揭开,知道是自己惊醒了她,吓得一下子跪了下去,哆嗦着道:“娘……公爹和、和哥儿,回来了。”
郁篱眉心跳了跳,便起了身,顾岳氏见状又连滚带爬地赶来服侍她穿衣,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。
郁篱看了她好几眼,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她,只能先处理眼前的事,草草穿好衣服就往外走。顾岳氏紧跟着她,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郁篱的小院子,又出了后宅,直至走到大门口才见到人。
——顾长吉和顾行安这对好父子,都喝得大醉,才进家门就走不动路了,这会儿都靠在大门上。顾长吉双手拢在袖中已昏睡过去,顾行安倒还醒着,但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红,哈欠一个接着一个。
几名家丁、丫鬟围在他们周围,见郁篱来了,都安静退开。
郁篱昨天一直在以旁观者角度看待原身记忆,对原身的人生并没有太多的代入感,此刻见到这对烂醉如泥的父子,原身的情绪却突然翻涌而上,让她一下子怒火中烧。
“还知道回来!”郁篱气沉丹田地怒喝。
昏睡的顾长吉浑浑噩噩地抬了抬眼皮,顾行安则打了个激灵。下一秒,他慌里慌张地站起来,定睛注意到郁篱身侧的顾岳氏,火气也窜上来,一边撸起袖子一边口齿不清地大骂:“贱、贱人……还敢告我的状!”
他三步并作两步地杀到面前,顾岳氏对此已形成条件反射,忙跪下去尽量缩紧身子以求护住头脸。
几是下一秒,顾岳氏就听到一声响亮的耳光:“啪!”
但这一记耳光显然不是打在她脸上的。顾岳氏怔了怔,惊疑不定地抬起头,便看到婆母已站定在正前方,背朝着自己,朝顾行安抽了一耳光的手刚放下来。
这一巴掌用了十二分的力,顾行安的脸颊迅速肿了起来,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郁篱:“娘,你打我?!”
郁篱的脸色冷若寒冰:“清醒了没有?清醒了滚回去洗脸更衣,到我房里等着!”
在这个家里,虽然原身对儿子的教育十分重视,但祖父母对他完全称得上溺爱。加上五年前他的两个弟弟都死了,原身就算严厉也不下了手打这唯一幸存的儿子大耳瓜子,因此顾行安从未受过这种委屈,一时既诧异又真被镇住了,几度张口都没说出话,最后沉默地闷头回房。
顾岳氏噤若寒蝉地盯着地:“我、我去伺候哥儿……”
“你别管!”郁篱仍没好气,回头瞧了瞧,伸手将顾岳氏拎起来,便走向两丈外的水井。
这水井里置有木桶,桶上拴着粗麻绳,是用来打水的。井栏外面还有个桶,是为将打出的水倒出来方便拎走的。
郁篱倒了小半桶的水,阔步走到顾长吉面前,哗地泼了下去。
深井里的水,夏日里都透心凉,冬天更冷得刺骨。顾长吉嚎叫一声:“啊!”一下子跳起来。
郁篱瞥他一眼,将桶扔下,转身就走。顾长吉瞠目结舌,回过神虽想发火,脚下却站不住,只能靠着门板骂骂咧咧:“你……你疯了吧!敢泼老子……贱、贱人……!”
郁篱被原身的情绪牵动,也并不在意这种辱骂了,因为原身早已听过比这难听千倍万倍的话。
她只在心中冷笑:这对父子,可真是青出于蓝!
而顾长吉这人……虽然一无是处,但他还真不动手打人;至于原身,虽然这五年来变着法的磋磨儿媳,但是内心深处知道这事不体面,向来都是背着顾行安的;
在这样的前提下,偏偏顾行安对家暴无师自通,这怎么不算一种“进化”呢?
等郁篱回到自己那方院子,顾行安已经洗了脸,还换了身衣服,站在堂屋里了。
郁篱进屋时冷冷地看他一眼,懒得说一个字。她回身落座到太师椅上,忽而发觉原本跟在身侧的顾岳氏不见了,又往外一瞧,便见顾岳氏已十分“自觉”地跪在了院子里。
郁篱强沉一口气:“你,进来。”
顾岳氏抬了抬头,确定她是在叫自己,才敢起身往里走。走到郁篱身边,她又要跪下去,被郁篱伸手扶住。
郁篱看着顾行安道:“你,出去跪着。”
“……娘?”顾行安眉心深蹙,“我错了,我就是看爹爹总去望月楼,心里好奇,跟着去了一趟。娘不高兴,我以后再不去了便是!”
这个态度,端然没把郁篱的怒火多当回事。
两句话的工夫,顾长吉也跌跌撞撞地赶了进来,他仍是酩酊大醉的样子,迈进堂屋就指着郁篱骂起来:“你……你这个臭婆娘!老子带儿子出去见见世面怎么了?哪个男人不去?你管个屁!”
郁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,从椅子上站起来,一步步走到他面前:“是啊,我管个屁。你这种寡廉鲜耻的狗东西,本就不该与我有半分关系。”
“你?!”顾长吉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,不禁睁圆了tຊ眼睛。
郁篱冷笑道:“顾长吉,我今日就要与你和离。和离之后,你爱死哪儿死哪儿去。”
话音未落,就听身后的顾行安一声嗤笑,面前的顾长吉更是当着她的面就翻了个白眼。
……这倒是很难怪他们,因为原身时常把和离两个字挂在嘴边,却又哪次都没真离。狼来了的故事听多了,换作是谁都不会当回事了。
一片微妙的安静里,崔叔的妻子崔白氏从外院一路小跑进来,她人过中年,已有些发福,稍跑两步就气喘吁吁的,却难掩一脸喜色:“夫人……夫人!”跑进门后,她不得不弯腰支住膝盖,喘了好几口气才又说出话,“不知什么风……把咱老太爷吹来了!”
这话说得郁篱嚯地一下站了起来,就连顾长吉的酒都醒了大半。
这对貌不合神也离的夫妻罕见地有了默契,异口同声地惊问:“谁?!?!”
崔白氏咬字清晰:“老太爷!”
郁篱惊得大脑宕机,又一屁股坐了回去。
——她差崔叔回去请她的父亲,但崔白氏口中的“老太爷”可不是她的父亲。
而是她的爷爷。
也就是那位财力雄厚、生起气能让十里八乡都要抖三抖的郁家家主,郁德业。
连当地的父母官见了他都得赔着笑脸尊他一声“郁老员外”。